那珠球虽是个小玩意儿,却也是绘了彩的,手艺东西多少也值些钱,柜上的报的怕是还收不回本。

紧接着柜上的又补一句:“这原是做多了的,摆着也卖不出去,因而才贱卖了。”

伏廷听他话语真诚,也不想再费时在这小事上,才又取出钱来。

身侧香衣鬓影,他转头,看见栖迟挨着他站着。

她两根纤白的手指捻了一颗珠球在手里看了看,又放回去,转过脸,隔着帽纱看着他,问:“只给阿砚买?”

伏廷听出她话中意思,却不信她会对这种小物事来兴趣。

盯了她一瞬,却还是重新伸手入怀,改口说:“买两个。”

两个,只花了一成不到的钱。

外面,罗小义来催了。

怕走晚了天又冷起来。

栖迟领着侄子坐回车上时,手里还捏着那枚珠球。

李砚拿着那珠子团着有趣,她却只是看着想笑。

一时兴起要了这个,其实还不是她自己的东西。

他真给她买了,眼下却又无处可放了。

最后只好解下腰上香囊,塞了进去。

车马继续上路。

约莫半个时辰后,驶入一座高墙院落。

栖迟下车入内。

本以为这便是皋兰州的都督府,走到里面却发现这里并无处理公事的地方,庭院别致,花木却疏于打理,陈设也简单陈旧。

叫她想起了当初的都护府。

忽而听见遥遥几声马嘶,她不禁掀了一下眼前帽纱。

伏廷看见,说:“马场就在后面。”

她这才明白,这里原就是连着马场的一座别院,恐怕只有他们过来时才会用一下。

伏廷不喜那些繁琐的虚礼,连皋兰都督要来迎接他们入城都没让,每年都是径自来这里,已习惯了。

他解了腰后的刀抛给罗小义,往里走了两步,回头说:“去看一下顶阁可还空着。”

这别院围马场而建,虽因如今北地境况困窘,不似当年舒适,但屋舍众多。

最高的一座是顶阁,也是最好的。

只因今年皋兰州来报说,其他州府的贵人来得多,恐怕已被入住了,他才会这么说。

罗小义有数,口中笑道:“顶阁每年都给三哥留着的,怎会不空着。”

他三哥又不是个贪图享受的,问这个无非是怕怠慢了自己带来的家眷罢了。

说罢走去门边,向新露和秋霜指了个路。

两个侍女行一礼,先行一步过去打点了。

李砚到此时才将那枚珠球收了起来。

栖迟摘了帷帽,领着他去住处。

刚到半路,新露和秋霜一前一后过来,脚步慌忙。

她停住问:“有事?”

新露与秋霜彼此对视一眼,谁也不开口。

栖迟拍拍李砚的头,叫秋霜先带他去歇着。

待秋霜将李砚带走了,她转头,再问新露:“到底什么事?”

新露近前,将事情细细禀明……

她与秋霜方才去料理顶阁时,发现了个女子。

栖迟神情微动:“什么样的女子?”

新露看过左右无人,又贴近她耳边说了下去。

栖迟听完,点了点头,什么也没说,将手中帷帽交给她,继续往前走了。

至顶阁,她走进去,手提衣摆,踩着木扶梯走到转角,才停了下来。

静静的,似有乐声。

下方脚步声响,她转头,看见伏廷走了进来,身后是罗小义,正往另一头而去。

她走下去几步,轻轻咳了一声。

伏廷停步,转头看她。

栖迟指一下楼上,问:“上面有个女子在等你,知道吗?”

他沉眉:“什么?”

突如其来的一句,连罗小义也始料未及。

紧接着他就反应过来,拉着伏廷走开两步,低声说:“是了三哥,怕是以前那个。”

伏廷仍未记起:“哪个?”

罗小义瞄一眼那头站着的嫂嫂,再小声提醒一句:“就是那个,箜篌女。”

伏廷这才有些印象。

是以往皋兰都督见他每次都与罗小义一等男人同来,身侧无人,给他安排了个陪伴的。

据说是长安教坊出身,弹得一手好箜篌。

他忙得很,根本不曾理会,连相貌都记不清了。

若非罗小义提到箜篌,他根本就忘了。

他转头看着栖迟。

她立在四五步高的楼梯上,看着他,似在等一个说法。

他朝罗小义挥个手,示意他先出去。

罗小义觉得情形尴尬,干咳一声,讪讪地走了。

伏廷走到楼梯前,踩上去两步,看着面前的女人,问:“你要如何处置?”

栖迟看着他,他人太高,此刻矮了几层台阶,才恰恰与她齐平了。

她与他目光平视,挑眉:“你叫我处置?”

新露方才说,她们当时就问过那女子,对方说是在等大都护的。

他却叫她处置。

伏廷说:“你是我夫人,这种事不是你处置,谁来处置?”

栖迟唇边带了丝笑,追问:“我是你什么?”

他转过头去,嘴角提一下。

她本就是他娶进门的夫人,是大都护府的当家主母,又没说错。

知道她听得清清楚楚,偏要装作没听清。

再转过头来时,他刻意的,脸贴近一寸:“夫人,听见了?”

栖迟本是故意问的,却没料到他会突然接近。

一下看入他眼里,被那漆黑的眼珠盯住,她不禁声轻了:“嗯,听见了。”

伏廷看着她镇定的脸,扫一眼她的耳根。

微微的有点红了。

那一点红连着雪白的脖子,晃人的眼。

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治住她一回了。

“这是你说的,”她忽而又说:“那便任凭我处置了。”

“我说的。”伏廷目光收回来,脚一动,转头下楼梯,出了阁楼。

真就将这里留给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