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院住持不知从何处听得风声,从殿后过来,拜见大都护和夫人。

“大都护可要与夫人点上一盏佛灯?”见二人只是站着,住持便开口为两位贵客推荐庙中可玩赏的东西,道:“夫妇同点,有祈愿长生与姻缘和美之意。”

栖迟看着伏廷:“你要为我点么?”

他颔首:“你若想要便点。”

答得干脆,毫不拖泥带水。

栖迟却蹙了眉,他说话时双眼根本没有看她,这样一味的包容也只是包容,反而叫人不安。

“算了,不要了。”她改了主意,心说反正她也不信命。

接着她故意的,又转头问了一句那住持:“佛灯便算了,请大师慧眼明辨,为我断一断婚姻如何?”

住持呼一声佛号,双手合十说:“夫人婚姻必然美满,他日子孙满堂。”

栖迟闻言不禁想笑,想不到佛家中人也如此畏惧权势,面相手相一个未看,张口就来。

她去看伏廷的神色。

他抿着双唇,一言不发。

栖迟看了两眼,又不知他在想什么,将帽纱放下,叹息一声:“走吧。”

走出殿门,罗小义正等在外面,见到她出来,笑着问:“嫂嫂今日怎么有兴致来佛寺了,求什么了?”

栖迟眼神往后一瞥,说:“什么也没求到,只听了几句不知是真是假的好话。”

罗小义还以为她是来了一趟不尽兴:“那何不多待片刻,求到了再走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她问:“你们这是又要去军中?”

罗小义道:“不是,正要跟三哥去过问一下那些圈地垦荒的新户呢。”

栖迟看一眼伏廷,他自殿门里长腿阔步地走了出来。

她说:“我同你们一起去吧。”

说完走向马车。

罗小义看着她上了车,转头看向伏廷:“三哥,那信还回吗?”

虽不想提,但毕竟是个亲王的信,他不得不问一声。

结果刚说完就后悔了,因为已见他三哥脸沉了。

伏廷寒着两眼,冷冷说:“回什么,我大都护府的夫人要如何行事,还轮不到他邕王来指手画脚。”

说完大步下了山门石阶。

罗小义好一会儿才跟上去,他知道他三哥的脾气,向来是说一不二的。

他心想,早知他三哥如此维护嫂嫂,还不如烂在肚子里不问了。

所谓的新户,便是那些先前安置下来的流民。

一半年轻力壮、自愿从军的已然收编在军中,剩余的都落户成了新户。

瀚海府广袤,任由垦荒。

开春在即,眼下已多处已被开垦,便到了将田亩录入册的时候,便于他日收成过后收缴赋税。

栖迟下了车,就见眼前一大片荒郊野岭,四处都是被翻动的痕迹,地面是灰白的,翻过后露出黑色的松土。

秋霜在旁和几个垦荒的新户竟说上话了。

她一看过去,那几个新户就朝她作揖,嘴里说着拜谢话。

正奇怪是怎么回事,秋霜过来说:“家主可还记得曾打发奴婢们去给这些流民散过碎钱?不想还有人认得我呢,我告诉他们是大都护夫人出的钱,他们可感激坏了。”

都是刚来北地时候的事了,栖迟早已忘了,不曾想这点小恩小惠还被他们记着。

她冲那些人点了点头,朝前望出去,看见伏廷在远处巡视着。

高而挺拔的一道身影,面容冷肃。

她看了片刻,见另一头罗小义和几个下官正在手忙脚乱地领着人在算田地,对秋霜说:“去帮帮他。”

伏廷将四处都巡视过一遍,往回走时,眼睛已先一步看向那头。

栖迟穿着披风,戴着帷帽立在那里,手里拿着本册子。

他看着她模样,心想看起来病应当是好了。

罗小义走过来:“三哥,嫂嫂可真厉害,将那些田地都算出来了。”

他这才知道她站在那里拿着册子是在干什么,扫他一眼:“你们干什么吃的?”

罗小义干笑:“谁知道嫂嫂算账那么厉害,她这也是为了帮你。”

伏廷心说她已帮的够多的了,这里的人有一半都是靠她安置的。

他看着那里的女人,说:“送她回府。”

罗小义怔一下,只好回去请栖迟登车。

栖迟眼睛从册子上抬起来,望出去,就见伏廷又往远处去了。

她跟来这一趟,还是没弄明白他是怎么了。

总觉得他似是离自己远了。

……

乘车回到府里,一日已过去了大半。

栖迟走回房里,就看见坐在那里的李砚。

他似乎等了许久了,一见到她就站起身说:“姑姑,我有件事,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。”

栖迟解下披风,问:“何事?”

李砚走到她跟前,小声说:“姑父来找过我。”

说完一五一十将经过都说了。

伏廷交代过,问过就算了,只当他没去过那趟。

只要他们还在北地一日,以后就绝无人敢欺压一分。

但李砚自小对姑姑是没有半分秘密的,还是没忍住如实相告了。

栖迟听完良久未言,手指捏住衣摆,想着那男人昨晚突兀的一句“取悦我”。

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

李砚见姑姑想着事情似入了神,愈发自责,忍不住道:“一定是因我的事拖累了姑姑。”

栖迟摇头,缓缓坐下:“终究会有这一日的。”

又不能瞒他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