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玉林把文书拿过来,送到栖迟手中。

随即便听到一声怒喝:“你们敢耍老子!”

那几个五大三粗的随从已经揭开了那一排匣子,除了那一只里装满了金银,其余皆是空的。

独眼一声暴喝,顿时那几个随从就跟围上来。

外面的护卫也瞬间涌入,双方对峙起来。

栖迟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他跟前,一手将文书按在桌上,一手伸入他面前的酒杯,两指沾了酒,在文书下一抹,说:“你何不先看看清楚自己按过手印的文书?”

独眼一看,那文书下面浮出半清半楚的字迹来:所得赔偿款项多少,便按照一通宝一头的价格,提供相应的牛羊幼崽。

一通宝一头,这简直是贱卖得不能再贱卖,这天价的赔偿折合下来,他需要提供成千上万的牛羊幼崽不成。

独眼嘴里骂出一句胡语,紧接着又用汉话骂:“你这女人装模作样骗老子!”

明明检查了好几回,如何会没看出来这点,只能说明这女人是个老手,这些歪门邪道懂得很。

栖迟手指在文书上点了点,语气竟还很温和:“这不就是你们用的伎俩,如此下三滥的手段,早不知多久就已无人再用了,若我去管事的那里揭发,也未尝不可。”

独眼大喊了一句胡语,劈手就来夺文书。

曹玉林眼疾手快地按着他手臂,一柄匕首狠狠一插,钉着他的衣袖扎进桌面。

那几个随从听了他的喊声本要动手,见状都不动了。

桌上酒菜皆翻,独眼扭着身子在那儿,翻白的那只眼翻的更厉害了,他看一眼自己的手,匕首钉入的是衣袖,可差寸许就要是刺入他手臂了,又看一眼曹玉林,脸色僵了:“你什么人?”

曹玉林说:“你管我什么人。”

独眼到这会儿才意识到是小看这两个女人了。

栖迟将文书收好,拢着手站在桌前说:“我本可以直接去见管事,特地走这一遭,只想弄清楚缘由。我已摸清你的底,你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商户,既然如此,何不打开门好好做生意,为何要独独寻这商队的事?”

独眼梗着脖子:“劝你不要多问的好。”

栖迟说:“你既然如此说了,我便不得不问清楚了。莫要忘了,此地是靺鞨所属,靺鞨是我朝臣邦,你敢对我朝正经行商的商队下手,便不怕他日闹大了,弄成靺鞨对我朝不敬?我听闻我朝刚派遣了使臣前往靺鞨,你要在此时生事?”

独眼脸上一番变化,翻白的那只眼动来动去。

“如何,你还是不肯说?”栖迟转身:“走吧,去见管事。”

“慢着!”独眼忙喊一声。

她停住。

独眼看看左右:“我谁也得罪不起,只是有人发话,我照办而已,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。”

栖迟蹙眉:“何人?”

“劝你少问。”独眼说:“你们要是现在走人,我就当你们没来过,什么商队和货也别要了。”

曹玉林抓着匕首的那只手猛地一用力,刀锋又入桌面几寸,止了他的话,看向栖迟。

等着她发话。

无论是商队还是牛羊幼畜,都是必须要带回去的。

栖迟看一眼独眼,平静道:“你去管事处撤了告诉,放了我的商队和货,原先的牛羊买卖按照正常的价格来,我方才给你的那一匣子金银便是报酬。”

独眼以为她在说胡话:“话我已说了,你还敢要这批货和牛羊?”

她点头:“便是一根羊毛,我也要带回去。”

独眼说:“好,有种,夜间你到城外来,赶了羊交了钱就走,别说我没提醒你。”

临晚,栖迟才走出酒肆。

一路走一路思索着。

上车前,她脚步一停,吩咐身旁护卫:“马上去官署接应商队出来,叫他们不要休息,即刻带上货去城外等着,夜间一旦交易完牛羊就上路,半点也不要耽搁。”

护卫领命而去。

曹玉林问:“嫂嫂这是怎么了?”

栖迟说:“思来想去觉得不对,那商号如此畏惧,指使他的恐怕不是小来头,谨慎些好。”

曹玉林想了一下,道:“那我去城外先行打探一下,免得交易出事。”

说完不等她开口,转身匆匆而去。

栖迟登上车,吩咐赶回客舍。

回去后,不管其他,先收拾了东西,便立即赶去城外。

大约是往来商贸的缘故,这境外小城没有宵禁,从早到晚都仍然有人进出。

往来的车马当中,商队被放了出来,车马有十几辆,随行护送和负责买卖的人有近百,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,全在城门外等候着。

栖迟到时,看到城门前悬着灯,许多人穿行而过,不免安心了些。

她从那独眼的话里想到了些什么,只是暂时还未坐实,也只能当做什么也没有。

护卫牵着马过来,她弃了车,坐到马上,随着人流出了城门,在僻静的城墙下与商队一同等待着。

夜色一点一点降临。

一名护卫来报,对方用木栏车运着牲畜幼崽过来了。

栖迟叮嘱一句:“快办,记住,无论如何,一定先将牲畜运回去。”

护卫去传了话,商队的人马上赶了过去,双方在夜色里交易。

栖迟没再见到那个独眼,料想他本人没敢来。

正等着,忽而看见曹玉林自城中打马过来,一到跟前就对她说:“嫂嫂快走!”

她一惊:“怎么?”

“有人马过来了,不知是什么来路,但有兵器。”

远处,已经传来马蹄声。

好好的城门处,忽然冲来一群持刀的人马,瞬间惊叫声四起,到处都是逃窜的人。

事出突然,无暇多想。

栖迟立即策马而出,顺带看了一眼商队,牛羊牲畜已被赶去前方,有一部分人还落在后面。

曹玉林打马跟上她,想为她挡一下周围,但前方竟又冲出人马来,来势汹汹,多不可数。

顿时,从城门涌出来的人皆被包围了。

伏廷走入书房,解了刀后,先算了一下日子。

今日离她离开已有一个多月了。

这一个多月,他大半住在营中,也是今日需要议事才返回。

他在盆中洗了下双手,正准备更衣,罗小义忽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。

“三哥,边境送来了消息。”

伏廷这才看见他手上拿着的奏报,在袖上蹭一下手,伸出去:“拿来。”

罗小义送上。

他翻开看了看,问:“什么人做的?”

“不知道,很古怪。”罗小义道。

是斥候送来的消息,一群人劫持了一群平民百姓,其中有他们北地的商队,做得很隐秘,是半夜动的手。

若非伏廷早派人盯着,可能还不会发觉。

伏廷又看一眼。

商队,北地的商队目前只有一支。

就算消息快马送到,也至少发生好几日了。

他问:“这地方准确?”

“是,在境外,出事的地方叫古叶城,那一带就那几个小城。”

外面忽而传出两声急促的脚步响。

伏廷转头,看见李砚匆忙跑了进来。

“小义叔方才说古叶城出事了?”

罗小义见他一脸惊慌,莫名其妙:“你怎么了这是?”

李砚伸出手,手心里是一封信,他白着脸说:“刚收到姑姑送回的信,她说……”

伏廷已经大步过去,拿了过来。

信是秋霜去铺中取来的,西域快马送回,没有半点耽搁。李砚记得姑父的吩咐,拿到后就送了过来,本意是来替姑姑报平安,不想却听到这个消息。

姑姑在信中就说,她眼下就在古叶城。

伏廷看完了信,眉眼一凛。

李栖迟,居然跑去那里了!

他二话不说就出了门。

罗小义反应过来,连忙去追,眼前哪里还有他的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