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七章

雨过天晴。

伏廷难得有睡晚的时候,起身披了衣裳,下了床,没在房里看到栖迟。

床上乱糟糟的,他看了一眼,抬手按了按后颈,心里回味的都是一整晚栖迟在他身下的柔情,自顾自地一笑,将军服穿戴整齐了。

桌上堆着厚厚的一沓账本。

他去洗漱时,随手翻了上面的一本看了看,入眼却是一笔多年前的账目了,上面详细列了商铺的分管与红利,出账皆是大手笔,仔细算算,那时候她也不过才十七八岁。

伏廷将册子合起来,打量了一番这摞的厚厚的高度,如此家业,叫他无端想起了她戴着的那个微不足道的珠球。

仔细想想,他还没送过什么像样的东西给她,以往是将全部身家都投在北地上了,无暇想也无力想起这个,如今再想想,欠她的债都还没给。

欠她挺多的。跟着他,她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。

伏廷收住念头,出了门。

……

王府后花园里悬了一架秋千,栖迟抱着占儿坐在上面轻轻地荡。

占儿乐坏了,坐在她膝头,只要一晃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,惹得后面在推的新露和秋霜也跟着笑起来。

“我发现了,小郎君真是喜动,只要是动的时候他便高兴,将来不会和大都护一样是个练家子吧?”新露边笑边说。

秋霜道:“你怎么就知道,将来他不是和家主一样身缠万贯的豪士呢?”

栖迟听着笑了笑,看了眼怀里的小家伙。

其实将来如何哪里重要,如今情境,只要能陪着他安然长大已经是万幸了。

身后的两人笑着笑着,忽的没了声。

栖迟想得入了神,开始还未察觉,忽然感觉到秋千荡的高了些,吃了一惊,抱紧占儿,手去捞绳子,倏地荡回去,被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了,扣在她腰上的手指修长有力,也一并揽住了占儿。

一回头,伏廷就在后面站着,漆黑的眼正看着她。

新露和秋霜早已不知退去何处了。

她松口气:“险些被你吓了一跳。”

伏廷笑了下:“担心我接不住你不成?”

“你又没玩过这个,若是拿行军打仗的力气用出来可怎么办?”栖迟故意说。

他握着绳子,扶地稳稳的:“那你不妨试试。”

占儿已经又笑起来,只要绳索一动他就兴奋。

伏廷当真又推了几下,栖迟抱着占儿每次晃出去,回来都被他牢牢接着。

她被晃了几下,心跳不免加快,停住后,听见他在身后低低地说:“放心了?有我在怕什么。”

栖迟心跳仿若因这句话更快了,回头看他一眼,莫名觉得自己也成了个被人宠着的孩子似的。

伏廷没再推下去,因为瞧见罗小义往这头来了。

“三哥,你等的消息送到了。”他在远处一眼看见站着的伏廷,边走边说,到了跟前才留意原来嫂嫂带着孩子在这儿坐着,怪不得会在这里见到他三哥了。

栖迟闻言便朝他看了过去,站起身,唤了声新露。

新露自远处过来,从她怀里将占儿抱走了。

伏廷看见,便对走近的罗小义道:“直接说吧。”

罗小义便没回避栖迟,放低声说道:“有风声说圣人近来有意立储,要立的正是那幺子,大概待其病一好便要下旨了。”

伏廷安插的眼线都是他所带精锐中的斥候,以他们的能力,消息应该不会有错。

“还有什么?”

“又有个藩王出了事,还是远离都城的。”

伏廷看向栖迟,却见她蹙了眉,似在思索。

“可能我之前猜对了,”他说:“这个消息,加上先前听说圣人疏远了邕王,又暗中除去其他藩王,看来是有心收拢皇权,传给储君了。”

而且还收得很急。

栖迟是在思索这其中关联,抬头说:“就算如此,又何须如此阵仗,如此时机?”

不仅急切,还不择手段,且要立储还是赶在皇子病中,怎么看,这都不是个合适的立储时机。

以往有那么多时候,为何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做这些?

伏廷想了想,说:“或许是不得不做,比如,有势力威胁到了皇位继承。”

栖迟不禁想冷笑:“难道阿砚还能威胁到他的帝位不成。”

说到此处,不禁看住了他,因为倘若圣人有这想法,也只可能是因为如今的北地实力大增,而不是因为光州。

伏廷看见她眼神,便知她意思。

臣握重兵,君必忌惮,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,没什么好奇怪的,这天下六大都护府,哪一个不被圣人忌惮。

他一个军人,只知保家卫国,行的端坐的正,圣人又能如何。

罗小义在旁听着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,琢磨了个大概,插了句嘴:“这消息可对世子的事有用?”

伏廷说:“也许是个机会。”

听到他的话,栖迟心思便收拢起来,心底那丝刚被帝王勾出来的寒意终是压了下去,看着他。

圣人既有废长立幼之心,必然会遭至朝臣反对,他要应对,便难以顾及其他,如此想来,眼下的安宁确实是个机会。

“可要想让阿砚安全,除非是能让圣人自己放弃动他的心思。”

伏廷自然明白,当机立断道:“无论如何,得先让他回北地,就算真有难,也可以最快的速度出境。”

话音刚落,就见栖迟朝着他的脸有些了变化,低语道:“我原本给他安排的退路,是特地避开了北地的。”

伏廷抿了唇,毫不意外,她原本既然想让他和占儿置身事外,自然是会绕开北地,免得圣人追究起来拖累了北地了。

他看一眼罗小义:“去看看李砚在哪儿。”

罗小义知道他是想单独与嫂嫂说话,识趣地叫人去了。

见他走远,伏廷才回头说:“你可知你那般作为,是把自己当做了什么什么?”

栖迟问:“什么?”

“商人。”他说。

在他看来,商人图的是最大之利,保全了他们几个,的确是最大的利益,可不就是把自己当商人。

“但如今不是在买卖场上。”